“你是想卖一辈子糖水,还是跟着我改变世界?”乔布斯的这句话,让当时的百事可乐总裁斯卡利毅然加入了苹果公司。一个优秀的创业者,同样需要一支优秀的团队。班超,渴望更多的小伙伴加盟西域公司。为了迅速扩大市场,班超给新任BOSS汉章帝提交了一份经营计划书。这是一份在西域经营史上很著名的文件,充分展现了班超的治疆思想。概括来说主要有三个意思:
第一,西域市场不可弃,只要收拾掉龟兹、焉耆这两个匈奴死忠,其余很好搞定;第二,“以夷狄攻夷狄,计之善者也”,让本地小公司相互竞争,西域公司主要做好监管、调控;第三,剑与犁并举,立足当地,扩大屯垦,自给自足,不需大汉公司增加投资,空降员工。在具体操作层面,班超建议把在洛阳作质子的龟兹王子白霸礼送回来,扶持其为龟兹王。这样一来,姑墨、温宿等跟风小国就会倒向大汉公司,龟兹孤立无援自会破之。
这份经营计划书充分展示了班超远非一介赳赳武夫,而是一名深谋远虑,具有将帅之风的高级经营人才。读了班超让人送来的经营计划书,汉章帝非常认可,御笔一挥:同意。此时,班超在西域孤军作战已有五年,光荣事迹早已在中原传播开来,拥有一大批粉丝,扶风老乡徐干就是其中的铁杆。听说朝廷正准备给西域公司增派员工支援,徐干毛遂自荐,上疏汉章帝请缨出征,前往西域加盟班超团队。建初五年,公元80年,见徐干勇气可嘉,汉章帝很高兴,正式任命徐干为假司马,率军出发。班超第一次出使西域时担任的官职就是假司马。
这支队伍很特别,由劳教人员和班超粉丝志愿者组成,合计一千多人,浩浩荡荡发往西域。西域这边,苦苦支撑的班超雪上加霜,莎车国觉得汉朝不会增兵西域,班超被干掉是迟早的事。于是,投降依附龟兹。从地理位置上看,莎车在疏勒南面,龟兹则在疏勒北边,疏勒处于南北夹击之势。局面对班超非常不利。更要命的是,疏勒都尉番辰宣布倒戈,反叛班超。西域公司危在旦夕。危急之时,风尘仆仆的徐干援军及时赶到。班超长舒了一口气,与徐干合兵一处,大破番辰叛军。斩首千余,番辰被斩杀,其余士卒仓惶投降班超。
虽然劳师远征,但这支杂牌部队战斗力很强。你想想,劳教人员一般都是亡命之徒,而志愿者能为心仪已久的偶像效命,肯定作战英勇。有了徐干带来的这支生力军,班超消除反叛内乱之后,底气大增,准备休整之后收拾反戈一击的莎车。建初九年,汉章帝接到班超捷报和准备开拓莎车的可行性报告后,越想越高兴,那就再给你一个加盟商。这次带队前来加盟的还是一名假司马,名叫和恭,军官三名、士卒八百人。虽说汉章帝很欣赏班超,但还是有些小家子气。八百人,到了地域辽阔的西域,不过沧海一粟。
现在,把自己的36骑老班底加上徐干、和恭两个加盟商的队伍,西域公司在册员工一共名。班超再把疏勒、于阗军队征调过来,组成汉胡联军,准备正式出兵莎车。看着当年计划书上的名字一个个被划掉,班超觉得梦想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。然而,创业之路绝非一路坦途,班超也不例外。就在汉胡联军摩拳擦掌,出征临行之时,一件让班超意想不到,甚至心头滴血的事件发生了。疏勒王忠反了。
莎车王得知班超即将发兵征讨自己,惶惶不可终日。班超的强悍与铁腕早已在西域声名赫赫,自己前边押错了宝,得罪了班超,肯定难逃死路。绝望的莎车王决定再赌一把,这次把赌注押在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的身上。猜对了,这个人就是疏勒王忠。世间的事,往往越是看似不可能,偏偏就有可能。要知道,忠的父亲,疏勒老国王,就是被龟兹破国之后杀死的。自己在龟兹人兜题主政时,整日提心吊胆,备受欺凌不说,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刀。
幸亏班超赶走兜题,将自己扶上王位。要说忠对班超没有丝毫感恩戴德之心,那也不对。班超前边无奈撤离时,龟兹来犯,忠也没有害怕投降,仍做殊死抵抗。都尉番辰反叛时,忠也坚决站在班超这边。与龟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忠,应该是最不会被仇敌收买的人。然而,脑袋被驴踢坏了的忠做出了最不可理喻的事——被莎车王收买,恩将仇报,背叛班超。莎车王派人携带金银珠宝,暗中潜入疏勒贿赂忠。
在诱惑面前,忠利令智昏,同意倒戈投向与龟兹同属一个阵营的莎车。忠带领效忠自己的人马偷偷出城,占据了乌即城(今新疆乌恰县),公然宣布与班超为敌。本性一点不“忠”的忠,早已把老父被害、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抛之脑后,更把班超不遗余力扶持自己的恩德一把抹去。面对如此巨变,班超很是意外,但没有慌张,当即宣布忠背信弃义,罪不可赦,废黜其王号。另从疏勒领导班子中挑选一向对汉朝忠心耿耿的府丞成大为疏勒王,征集不愿与忠一起反叛的官兵攻打忠占据的乌即城。背叛,是人性中良知与欲望的永恒纠缠。
对信仰的背叛、对国家的背叛、对友谊的背叛、对爱情的背叛……伴随着人类的进化发展史。忠的背叛,使班超遭遇到了创业路上来自亲密伙伴的出卖。那一刻,班超心中涌动的火焰,与其说是愤怒,不如说是伤心更为恰当。既然与班超彻底翻了脸,忠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,只有一路走到黑。对来势汹汹的问罪之师,忠下令死守,负隅顽抗。面对已抱决死之心的叛军,班超历时半年没有拿下。估计忠和康居国的关系不错,经派人求援,康居派出一支军队赶来援救忠。腹背受敌,形势对班超非常不利。
不过,此时的班超深谙西域诸国错综复杂的关系,班超在前边给汉章帝的报告书中就说过:“胡夷情数,臣颇识之。”看着属下焦灼的表情,班超毫不担心:“弟兄们,别怕,我会让康居自动退兵。”班超这次选择外交手段,派人携带金银锦帛前往月氏国。原来,班超已经了解到康居与月氏刚刚结为姻亲,而月氏一直与汉朝交好。班超的用意明白了吧。接受了班超厚礼的月氏王自然“拿人手短”,赶紧修书劝告康居退兵,不要与大汉公司作对。
康居王只好给亲家面子,好吧,撤军。担心忠无力坚守,早晚要被班超砍掉,康居王命令撤军时把忠一起带回国。见康居援军突然撤走,老大也不见了,叛军顿时泄了气,只好打开乌即城投降班超。别看忠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,搞关系很有一套。在康居国待了三年又按耐不住,估计嘴巴子很甜,哄得康居王借给他一支部队重返疏勒。当然,这次是回来送死。脑袋被驴踢坏了人有一个明显症状:Nozuonodie。
忠从班超手下逃过一劫,本来可以在康居苟且逍遥,了此余生,现在非要把自己作死。回来之后,忠秘密与仇敌龟兹取得联系,密谋向班超诈降,寻机兴风作乱。接到忠派人送来的投降请罪书,老江湖班超一眼就看出忠的小把戏,心中暗笑:想把你大爷当小孩玩?那就玩玩吧!同意来降。忠听到回讯,心中大喜,乐滋滋地来见班超。班超想,既然玩,那就玩得像回事。安排设宴接待,美酒佳肴、歌舞助兴,哥俩像没事一样有说有笑,频频举杯。看玩得差不多了,班超把脸一沉,大喝一声,埋伏帐中的刀斧手迅疾跃出,把忠提溜出帐外一刀砍了。
估计忠的脑袋落地时嘴巴还在问:哥,咱喝得好好的,咋不玩了?一直在帐外等待的班超部队,见老大动手了,风驰电骋冲向忠的驻地,一顿切瓜砍菜,斩首七百。曾经亲密战友的背叛,让创业路上的班超有些失落。而来自大汉公司内部的暗箭中伤,真正让班超感到内心的伤害。在之前平定疏勒都尉番辰叛乱后,班超积极筹划进攻龟兹。考虑到龟兹实力雄厚,班超给大BOSS汉章帝打了个报告,请求大汉公司派人出使乌孙,重新恢复与乌孙的同盟加亲戚关系,必要时从乌孙借兵,合力攻打龟兹。汉章帝同意了这个请求,于建初八年,公元84年,安排卫侯李邑陪同乌孙在洛阳的使者一起出访乌孙,赏赐乌孙大小昆弥以下锦帛。同时,将班超升职为将兵长史,可以使用大将旗鼓;徐干转正为军司马。
李邑刚走到于阗,听说龟兹进犯疏勒,心里畏惧,裹足不前,但又担心任务没完成被大BOSS收拾,于是打了份小报告送回去。这份小报告很阴暗,声称开拓西域市场不会成功,原因是班超在西域贪图享受,拥妻抱子,天天饮酒作乐,对公司业务吊儿郎当。这顶帽子扣得很大,西域公司“形式主义、官僚主义、享乐主义、奢靡之风”盛行。
小报告内容在洛阳传开后,对班超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。班超听说后,有些心灰意冷,发牢骚道:“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,恐见疑于当时矣。”我原本就不具备孔子高徒曾参的贤德,如今又多次遭到谗言诋毁,恐怕要被世人所怀疑了。史书的记载是,“遂去其妻”,离婚,让这个疏勒女子回家去了。为大汉公司攻城掠地,功劳赫赫,竟然连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,班超的心里很无奈很拔凉。汉章帝倒是个明白人,知道是李邑在诋毁班超,骂道:“要是班超天天拥爱妻、抱爱子,耽于享受,手下一千多思念故土的将士怎么会与他同心同德?”
于是,给班超卖了个人情,下旨命令李邑听从班超节制调遣。汉章帝在给班超的诏书中交待:“若邑任在外者,便留与从事。”如果李邑还在外边胡说八道,你就把他留在军中好好收拾。谁也没想到,班超没把李邑留下拾掇一番,而是让他带上乌孙送往洛阳的质子赶紧滚蛋。徐干有些想不通:“这狗日的在你背后泼脏水不说,还想搞乱西域大局。你怎么不按皇帝诏书把他留下来收拾掉,还让他回去?”
班超的回答让人肃然起敬:“是何言之陋也!以邑毁超,故今遣之。内省不疚,何恤人言!快意留之,非忠臣也。”你这话太浅陋!就是因为李邑在背后诋毁我,老子才要把他送回去。只要光明磊落,心底无私,何惧那些流言蜚语!逞一时之快把这种小人留下来收拾,绝非大丈夫所为。
好一个“内省不疚,何恤人言”,这就是秦汉时代的中国人,高贵、伟岸、阳光。飞将军李广当年赋闲在家时,深夜醉酒回家时被一个基层警察羁押在派出所过夜。李广重新被起用后,要求把这名警察随军。回到军营,李广一刀就把小警察砍了。这是《史记》记录在案的故事。同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阵营的名将,班超遣送李邑与李广的睚眦必报相比,两人的胸怀、境界立见高下。世人一般只会看见成功者的光鲜与荣耀,却很难体会其在创业之路上遭受的累累伤痕。海纳百川,有容乃大。真正的强者都有一颗强大的心脏,在荒芜的道路上踽踽独行,历经无数的诋毁、中伤、背叛,虽九死其犹未悔,哪怕遍体鳞伤。